从少时“凿壁偷光”学习法律为母维权,到成为执业律师,再返乡创办贵州贵遵律师事务所,张绍明从未因腿部残疾而自怨自艾。他参与代理的案件数以万计。总有幽微处,激发他作为律师本能的、天然的同情心和正义感。
“我是法治建设的亲历者、受益者与推动者之一。”11月12日,张绍明回忆过往23载,谈起法理时严肃,谈及情怀时动人。尽管年过不惑,但那份少年心性仍在。而他对法律的感情,也从“需求”变为“守护”,“少时想成为律师,是为了帮助母亲维权;而如今,是为了守护公平正义,让更多人生活更美好。”
桐梓县贵州贵遵律师事务所主任张绍明
学法 改写命运的起点
23年前,遵义市任家坳农贸市场,一名来自桐梓县松坎镇的农村少年,身无分文。
无奈之下,少年只得扒货运火车回家,怎料火车途经桐梓县松坎镇时并未停靠,他着急纵身一跃,摔断了右腿。
这位少年,正是16岁的张绍明。背负着为母维权的重担,他只身一人来到遵义。
1999年9月,张绍明母亲王先芳因林权纠纷和邻居发生争执,被邻居朝口中灌大粪,以致精神恍惚。从此,张绍明踏上了为母维权艰难之路。
一有空,张绍明就辗转于松坎镇、桐梓县,乃至遵义市,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递交诉状。
但那个摔断腿的夜晚,开启了张绍明人生“至暗”阶段,他曾一度想放弃,甚至产生轻生的想法。而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拉出来的人,是松坎法庭的一名退休老法官。
老法官将张绍明接到自己位于法庭楼上的宿舍居住,并教他司法解读。每遇开庭审案,张绍明凿壁偷光般,通过窗户缝隙偷看偷学,暗自将熟读的法律条款一一比对。
若有困惑,庭审结束他又回去翻阅律法研究。两三月后,这位住在法庭楼上的少年,开始为当地农民提供法律咨询,甚至还代写诉状。
2000年9月,张绍明考入桐梓县第一高中。尽管学习任务重,他仍未放弃学习法律,并在不到3年的时间里顺利通过了14门法律学科的自学考试,取得法律大专文凭,成为贵州省在校中学生中拿到自考大专文凭第一人。
高中3年,陆续有人找到张绍明,请他帮忙打官司或代写文书,他共接手了27起委托的诉讼案件。
同时,张绍明继续为母亲奔走。2002年2月,西南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鉴定,王先芳患癔症,且特别注明所患病因与被灌大粪受刺激的侮辱行为直接有关。
法院受理此案后,先后8次开庭,终于在2003年5月尘埃落定。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维持了桐梓县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以侮辱罪分别判处两位被告有期徒刑一年,赔偿原告各项经济损失5114元。
张绍明(左)与同事讨论案情
援助 增加生命的厚度
坐在律师事务所里,张绍明气定神闲。
案前整齐地堆放着近期案件的卷宗,还有事务所内部业务交流印刷物《贵遵律师报》。
时间一晃20多年。
张绍明接手的案件,最初多为因山林土地等纠纷引发的打架斗殴,但近10年来几乎销声匿迹,而经济纠纷类案件占比逐步增多,“我见证了中国法治快速发展,也见证了社会文明化的进程。”
办公室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桐梓县城,张绍明说“这是最想守护的地方”。合伙人张绍勇眼里,长兄张绍明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接手案件就废寝忘食,常在办公室从暮色沉沉忙碌至晨光熹微。
自己淋过雨,总想着为他人撑伞。张绍明说,很多求助者都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因此他总希望问题能够加快一些解决,也希望让法律援助服务惠及更多有需要的群众。
律师参与法律援助,经当地司法部门审批后,每桩案件可获得几百元补贴。考虑到地方财政资金实际情况,以及近年来法律援助案件数量不断增多的趋势,2020年,张绍明向社会公开承诺:贵州贵遵律师事务所将自行审批事务所内法律援助案件,无偿为困难群众提供法律帮助,同时放弃申请补贴,不增加国家法律援助经费负担。
2023年4月,37位老人来到贵州贵遵律师事务所求助。
他们皆为退休职工,来自重庆市6个县(区)。2020年在桐梓下九坝镇上天池景区附近购买了避暑度假房。房产还未交付,开发商因欠债而被强制执行,法院在对尚登记在房地产开发企业名下的商品房进行查封。
近年来,桐梓县避暑旅游发展风生水起,大量重庆人已将此当作第二故乡。张绍明认为,此事若不妥善解决,将会寒了上万避暑游客的心,也必将影响桐梓县乃至贵州省的对外形象。
张绍明奔走2个多月,为37户重庆客人提供法律援助,向人民法院申请执行异议。通过诉讼,法院裁定中止执行,37个家庭拿到了避暑房产。张绍明只接了感谢信,其余分文未取。
近3年来,张绍明及律师事务所共计为困难群众减免诉讼费用360多万元。张绍明说,参与法律援助,让生命更有厚度。
张绍明做普法工作
辩护 拯救一个家庭的未来
张绍明也曾面临过质疑。
这份质疑,来自他为犯罪者辩护。
2020年5月,重遵高速公路(扩容)工程某标段被总承包方发现钢材用量严重超标,暗访后疑似被盗。经查,1年前,该标段其中一劳务公司工程进度缓慢,从而被迫清场,但现场遗留有部分废日钢材未清理。工区一人员给工区长邵某汇报后,将钢材运出销售,获现金3万余元,其中邵某收受现金1万余元。
见有利可图,段某等人关掉工区现场监控,利用晚上不宜被人发现的时机,将工区的废钢、工字钢、螺纹钢运出销售。2019年5月至8月期间,邵某等人先后联系钢材收购商、汽车司机徐某等11人,分6次从工地及库房内偷走钢材100余吨。
邵某等人因涉嫌“盗窃罪”被逮捕。由于被偷走钢材总价值达58万元,远超《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的“数额热别巨大为30万元”量刑起点,故邵某等人预判刑期为10年以上。
邵某被捕后,刚怀孕的邵某妻子求助于张绍明。
经手了不少经济犯罪案件张绍明,见过太多家庭支离破碎,“犯罪理应受到惩戒,但犯罪者若被判决过重,将会影响其整个家庭的未来。”
会见被告人、审阅卷宗材料后,张绍明发现,此案虽然是内外勾结,具有秘密窃取的成分。但若没有邵某作为工区长的参与,则犯罪不能;若没有监控管理人员的参与,则会被发现;若果没有库管员的参与,则可能盗窃不能;若没有邵某签署虚假的材料使用单,虚报钢材已经使用,则不可能6次才被发现,因此向办案单位提出,此案属于典型的职务侵权。
此观点得到了检察机关及法院的认可,最终以“职务侵占罪”判处邵某等人有期徒刑3年半。
在张绍明看来,与犯罪事实不匹配的过重刑期,对犯罪者而言,同样冤屈。
“而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才是律师应有之责。”张绍明也如此引导后来者:律师可能会遇到各种疑难复杂案件,但当事人一辈子可能只遇到一桩案件。因此律师事务所不能区分大案小案。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对待每一件案件。(李思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