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贵阳9月7日电（记者卢星吉、罗羽）9月3日，当攀岩好手们在位于贵州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格凸河景区的野外岩场上参加2024“岩旅贵州”赛事时，不远处的地下河穿洞里，58岁的苗族“戈若”王小国正在近百米高的绝壁上进行徒手攀岩表演。
王小国在地下河溶洞中徒手攀岩。
苗语中，“戈若”意指攀岩的人，也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蜘蛛人”。在几乎完全被喀斯特地貌覆盖的紫云县，这个行当已传承数百年，远早于发轫于18世纪阿尔卑斯地区登山活动的现代攀岩。
最古老的“戈若”是神秘的悬棺匠人，后来又成为在峭壁上搜集燕子粪肥料、采燕窝的工人们的代称。差不多20年前，格凸河景区建成，“蜘蛛人”成为景区表演项目之一，王小国等人成了景区员工。
格凸地区的喀斯特溶洞。
进入格凸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若干富有视觉压迫感的、由溶洞坍塌形成的石灰岩穿洞，尤以有一条地下河流经的“大穿洞”，以及高踞峭壁之上、早晨常有日光透过形成奇幻光柱的“穿上洞”最为震撼。在附近，还有若干高耸数百米、如刀削般屹立的喀斯特断崖。过去，这些地方都曾是“戈若”们的工作地点。
“穿上洞”的高难度穹顶攀岩线路。（图片来自Mountain Project)
在现代攀岩者看来，上述地貌代表着绝佳的大岩壁路线，还有顶级攀登者梦寐以求的穹顶。2007年，法国登山向导奥利弗·巴尔马到访格凸河，他在路书中描述道，第一眼看到这些峭壁和穿洞时，他便深受震撼，认定它们有巨大的攀岩线路开发潜力。
“你没有听错，这里可能有连续300米的穹顶攀爬线路！这很疯狂但绝非玩笑！”
“如果说阳朔是喀斯特攀岩的圣地，那‘穿上洞’简直就是攀岩之神的殿堂……”攀岩爱好者们在某国际知名路书网上留言。
“戈若”们第一次与国外来的攀岩者相遇时，他们仍在赤脚攀岩。有攀岩者送给王小国几双攀岩鞋，他回忆起穿攀岩鞋的感受时说：“那种鞋太挤脚，我还是习惯穿胶鞋。”现在，王小国仍在穿一种在西南山区被称为“解放鞋”的军用绿帆布胶鞋。
王小国攀岩穿的胶鞋。
他甚至和两名外国攀岩者进行过速攀比赛——并且获胜。尽管攀岩者们指出，“戈若”徒手攀岩的路线手脚点较多，且从运动攀岩体系来看难度不高，但没有人会否认他们的勇气和杰出的技巧。
现在，紫云的年轻人几乎不再进入这个古老的行业，现存“戈若”仅剩个位数。无论是作为悬棺匠人还是景区员工，他们的攀岩始终是一份在极限环境中讨生活的工作。随着经济水平提高、职业选择增多，“戈若”消亡并不意外。
图为王小国。
现代攀岩的到来，重新续写了格凸河与攀岩的奇缘。
2011年，国际知名的攀岩用品生产厂商Petzl将超过60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攀岩者带到紫云，这也是在国际攀岩登山界享有盛名的Petzl RockTrip系列攀岩活动首次来到中国。选择格凸河，足见国际攀岩界对这一新兴攀岩区域的重视与热情。
来自西班牙的著名攀岩者丹尼尔·安德拉达也在其中，他和搭档在“穿上洞”首攀了一条长达8段绳距、210米的穹顶线路。当年的UK Climbing杂志将其称为“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的连续穹顶线路”。
首攀者们用西班牙语将这条线路命名为“Corazón de Ensueño”，意为“梦幻之心”。
“攀登这样的线路是每一个想挑战自己的攀岩者的梦想。连续难度系数高达8B到9A的多段攀岩，是完全不同于单段高难度线路的。对于我来说，这是攀岩的未来。”安德拉达在一段当时留下的影像资料中说。
丹尼尔·安德拉达和搭档在首攀“梦幻之心”线路。（截图自Petzl纪录片）
除了“梦幻之心”这样的超高难度线路，格凸河丰富的攀岩区域几乎可以涵盖从入门到顶尖的所有想象力。Petzl活动的前后数月间，有超过300条线路在当地被开辟，迄今维护良好的线路仍有逾250条。
活动之后，Petzl制作了一部纪录片，“戈若”黄金林的中文姓名，在出场运动员名单中位列榜首。古老攀岩所蕴含的勇气，与现代运动攀岩的竞技性，奇妙地在此相遇。
攀岩活动的特点，使得攀岩者们需要动辄数日甚至数月停留在当地，带来住宿和餐饮等消费。此外，攀岩门票还能拓宽景区收入来源。格凸河景区和当地政府看到了攀岩带来的潜在经济收益和社会价值，因此有意推动古老攀岩文化焕发新生。
2011年以来，紫云县又连续两年举办了格凸国际攀岩交流大会。2018年，攀岩正式登上奥运级别舞台（布宜诺斯艾利斯夏季青奥会）。同年，拥有人工竞赛岩壁的格凸河攀岩基地开工建设，并在当年举办了中国攀岩联赛分站赛。2019年，紫云县还被授予中国攀岩联赛战略合作伙伴称号。
2019年，紫云县的几所小学也建起了攀岩墙，由县攀岩协会具体实施，每月开展2-3次专题攀岩课程。始于古老“戈若”行当的紫云攀岩，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有了青少年传承人。
借助贵州举办2024国际攀联世界青年攀岩锦标赛的契机，紫云县将来自美国、澳大利亚、智利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50余名青年运动员请到格凸河野攀。随后，2024“岩旅贵州”攀岩赛事也拉开帷幕。从当地人的言谈中能感受到，他们认为是时候把紫云攀岩这张文旅牌、经济牌，打得更响亮了。
2024年8月，国际青少年攀岩运动员在格凸体验野外攀岩。
参加“岩旅贵州”赛事的攀岩者们，盛赞了此次比赛举办地“穿上洞”得天独厚的攀岩环境。来自重庆的岩友王凌云说：“我们几乎每年都来，天然洞穴能够遮风避雨，使攀岩不受天气影响，而且有各种难度的线路，适合所有水平的爱好者。”
比赛过程中，不少普通游客也驻足观看。带着孩子和爱人观看攀岩比赛的四川游客冉国强说：“这样的比赛应该多举办！”这是他第一次在景区看到如此精彩的攀岩比赛，他认为这增加了旅行的体验感。
运动员们在“岩旅贵州”活动中攀爬。
一些岩友也为格凸河攀岩今后的发展方向提出建议。
“目前格凸河的住宿还是比较简陋，选择也比较少，吃饭也是如此。攀岩者们会选择住在县城，但是通勤距离太长。景区可以扶持当地农家乐的发展，改善居住餐饮条件，当地村民也能挣钱。”一位来自上海的攀岩者表示。
“和这里的地貌比起来，线路还是太少，而且过去十年几乎没变，格凸河应该多搞点开线活动，至少给热衷开线的爱好者提供些便利。”一位来自贵州本地的攀岩爱好者建议。
亦有岩友在某中文登山攀岩论坛上写道：“格凸河攀岩在国际上很有名，但十几年来墙内开花墙外香，中文资料稀少。希望能更好地整理中文路书，更好地在网上传播格凸河攀岩。”
如何把拥有悠久历史和巨大潜力的紫云格凸河攀岩，做成体育+文旅的“金字招牌”，变成山区持续增收的“聚宝盆”，满怀热情的人们正在尝试……
